一句话“专利”
来源:福建省纪委监委网站 发布时间:2021-07-01 15:29

晚餐时分,照例盛上一碗稀饭,摆好调羹、筷子和餐椅位置,等待拄着拐杖的母亲颤悠悠前来——第二次脑出血导致母亲半身不遂,大脑语言中枢严重受损,说话口齿不清。母亲要我给她碗里倒点儿酱油,我不肯,因为医生曾嘱咐要清淡饮食、少吃咸辣。母亲面有苦色。

“好吧,就倒一点儿,下不为例!”我不忍母亲愁苦,用夸张的表情笑着说,“不然,您总是要的!”

“呵呵呵…木兰。”登时,母亲乐了,眉眼现出了快乐的神采。

“木兰”是什么意思?一旁的妻儿茫然不解。我说,说来话长,我不但知道“木兰”是一个人的姓名,还知道木兰是母亲的昔日好友。

“木兰”与“倒酱油”本风马牛不相及,在今日家庭晚餐上发生“人事关联”,缘起我的那句话“不然,您总是要的!”此话意涵,除了我和母亲,没有第三人能够真心悟懂,堪称一句话“专利”。三十多年来,凡是有母亲在场,只要我说出这句话,母亲总会条件反射般地报以会心一笑。医生还曾嘱咐,让脑溢血患者保持快乐心境,有助于康复性治疗。

父亲于1984年病逝,生前是县进修学校“落实政策办”一名职员,主要负责“文革”期间教师队伍冤假错案平反材料的撰写和整理,拥有一定职权。工作中,父亲一向坚持原则、公道正派、两袖清风,从不收受服务对象一钱一物,被称为“廉洁张”。父亲病逝后,家徒四壁,生活艰难,全家四口仅靠母亲当工厂临时工的85元月薪勉强熬日子。虽说那时“钱大”,可再怎么勒紧腰带、节衣缩食,区区85元月薪亦属杯水车薪。母亲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来使,不得不东挪西借艰难度日。

记得那是1985年的一天傍晚,母亲带着我来到一家村居小卖部,店主名叫“木兰”。那一年,我才十三岁,母亲正值壮年。

“一件事得您帮忙一下,木兰。”母亲颇难为情地说。

“什么事?能帮我会帮的。”

“就是,就是…”母亲欲言又止,说话吞吞吐吐,“我,真不好意思开口,可我这次真的太难了!”

“老朋友了,您就直说吧。”看得出,木兰阿姨早就听出母亲的话外音,只是不主动挑明。

“那我就…就直说了?您能否借我20块钱。我实在是没办法!您瞧,三个孩子急着交学费啊!我保证一个月后准时还您。”

“噢,真不巧,我刚刚进货付了钱,手头紧得很!这,这……”不知咋的,木兰阿姨也突然变“结巴”了。

“20块就好,我也不敢多要,我理解您做生意资金周转有困难。可这次确实没办法,火烧眉毛了!您知道,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随便向人开口借钱的。”母亲近乎哀求了。母亲是“老高中”,算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“知识青年”,很是顾惜脸面。母亲经常说起,借钱是一件“撕破脸皮”的难堪事儿,可是,不借钱,日子确实无法过呀!

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二十分钟时间,母亲大概发觉木兰阿姨是不会借给钱了,无奈找个“话语台阶”下,说道:“没事的,木兰,如果您确实有困难,我也不必勉强,我还可以到其他地方借一借不是。”

这时,木兰阿姨似也“良心发现”,觉得不该如此冷酷面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老友,可透过她的言语表情,可以鲜明地窥见其内心深处巴不得母亲真的放弃借钱哀求了。于是,木兰阿姨跟母亲在“借”与“不借”两端展开最后的“拉锯”,甩出了一句两可两不可的话:“不然,您总是要的!”

“如果确实安排不出来,我看也就不为难您了。”母亲从木兰阿姨两可两不可的话语中听出“希望”,不惜委婉争取,当然也不忘碍于脸面客套一下。

“不然,您总是要的!”木兰阿姨重复这句话。

“真难为您,太不好意思了!”母亲据“势”力争,在“希望”之路上更进一步。

“不然,您总是要的!”木兰阿姨第三次说这话。此刻,木兰阿姨似乎良心发现,如若再不借钱,将置自己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,于是,不得已从口袋中艰难掏出似有千斤之重的20块钱。母亲随即写一张欠条给她。母亲是讲信誉的人,一个月后省吃俭用凑足20块钱还给了木兰阿姨。

光阴荏苒。如今,母亲已是暮年又身患残疾,身为纪检干部的我也年近半百,许多往事已在时日推移中烟消云散,可一句话“专利”却如千淘万漉的金石一般,益发在岁月的苦难磨洗中闪烁出炫人眼目的熠熠光彩。

由于纪检工作忙,我经常得下乡或加班加点,很少在家里陪母亲聊天解闷。对此,通情达理的母亲却毫无怨言。她常用谈吐艰难的语音对我说:“你的父亲生前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,你从事纪检监察工作正符合你父亲的生前夙愿。今天,你走上惩治贪官污吏的光荣工作岗位,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!我怎么会怪罪你少在家陪我呢?!”当然,偶尔跟母亲在一起,我总要千方百计找些话头取乐她,其中,最易制造成笑点的一句话“专利”,我百试百灵、乐此不疲。

瑞士教育家裴斯泰洛齐说过:“人生贵有阅历。”一句话“专利”承载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可贵人生阅历,它时时提醒我:“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;父母不在,人生只剩归途。”同时经常告诫我:“生活不易,岁月静好,请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。”(张少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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